金師是我們這些無錫教育、哲社界的人對原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金開誠教授最親、最敬的習慣尊稱。戊子十二月十四日,金師辭世的噩耗傳來,頓感心震神搖,不能自已。2007年元月8日,金師同我們尚在無錫蠡湖渤公島指點徜徉,怎能相信今日已天人暌隔、竟成永別?淚光瑩瑩,仰首蒼穹,斯人云逝,魂驚腸斷,天道如此,更復何言。朦朧中,塵封舊事,聯翩踵至。
實是幸運,我因金師與我二哥是無錫輔仁中學同學(無錫輔仁中學,由楊四箴、李康復校長于1918年創建。校訓“明道進德”。學界泰斗錢鐘書等及今數十余位兩院院士、國家領導人盡出輔仁),所以在小學時代就熟識了金師。那時,金師學名金申熊,是輔仁有名的品學兼優生。輔仁學生的水平都很優異,但金師卻差不多年年還能考上第一。這“全班第一”,實際上就意味著在通過累次的周考、月考、期終大考后,各科總平均成績大致都須在90分以上才行。這在學生整體水平極高的輔仁常能考第一,絕非易事,足見金師學識的杰出了。我二哥還說,金師的文學才華也是全班之冠。金師既能組文學社團,又能出文學刊物,常常集撰稿、刻印、發行于一身,且期期內容精妙,因此影響極好,廣獲贊譽。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我老家座落于錫城東門蘇家弄內,貼近名聞遐邇的東林小學、東林書院和輔仁中學。課余隙間,金師常來我家小坐。他才氣橫溢,神采飛揚,口吻生香,目光如電,常使陋室生輝,春意蕩漾。此情此景,至今猶歷歷如在目前。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我有幸進入北大中文系求學,遂有了與金師再次會面的機緣。那時,金師已是學界聲名卓著的楚辭學權威游國恩先生的“十大助教”之一。后來學界始得有開一代風氣的游國恩先生的楚辭學煌煌巨著《離騷纂義》《天問纂義》等,金師曾恪盡弟子之道,精心參與其事,對成書多有貢獻。六十年代初,我自北大畢業,竟無緣能與金師覿面告別。自此,“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風雨滄桑,世事茫茫,音耗阻滯者垂二十余年。然沙漠綠洲之感,解衣推食之情,固常在念中。直至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自蘇州大學回到家鄉執教,方得再續前緣,與金師的聯系遂為密切起來。
作為著名學者與社會活動家的金師,其對各方面的影響力是無可估量的。但最使我欽佩的是他對家鄉無錫教育事業的關切與貢獻。金師對故鄉的感情至為深厚,常把為家鄉謀事出力視為己任。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金師已是北大博導、研究所所長,并在九三中央任要職。但他對當時正處逆境、奮力追求發展而名不見經傳的無錫教育學院卻情有獨鐘(無錫教育學院2002年已為“211”部屬之江南大學)。為了培植、提高無錫教育學院中文系,金師躬身力行,傾盡心力,曾為當時教院的大專生親授《古籍要題》《楚辭》《文藝心理學》等課程。更令人感動的是,金師的授課、講座,常是“義務性”的。金師常說:“我是國家干部;取車馬費已足夠足夠了!”(后金師任江南大學書畫研究所所長期間,凡講課等更堅持是“義務性的”)后來,無錫教育學院中文系的師范教育躍至全省的前列;九十年代初,無錫教育學院又移址梅園,學院發展到了已能培養師范本科生的水平,凡此,都滲透著金師的一份心血與貢獻。為了促進無錫教院人文社科的發展,金師又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堅持把全國《古文獻研究叢書》編委會議交由無錫教院中文系來承辦;而且特意囑咐會議應“從簡”“從儉”。在金師的主導下,會議開得極為成功。(用現在流行的說法,這次會議是標標準準的“山寨”“草根”;但效率之高,收效之速,時所少見)兩年后,一套八部的《古文獻研究叢書》問世,并獲得了第七屆全國圖書獎。此后,無錫教院也有了個“古籍整理研究小組。”小組”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又出版了三部著作;正因如此,該小組破例地被列入了登錄甚嚴的全國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審編的《全國高等學校古籍研究所名錄》。金師對故鄉教育事業的關注與貢獻,難以盡述。
我與九三的情緣,也與金師的關懷有關。當我回歸家鄉與金師接觸日多后,金師就像親兄長一樣關心起我的“政治生命”來。初時,我自感有“自知之明”:平庸之極,能力羸弱,只是“荒林一笨鳥”,充其量僅是“過河一小卒” 而已;加之書生意氣,何敢問政?搞好本職足矣。因此加入九三之事,一度曾被我婉拒,而卻全然不去顧及金師的感受。但金師卻絲毫未受影響,始終以溫慈與微笑,動情而深摯地同我通信談心,終使我自覺慚愧,深感再不可愧負金師的一片至誠,“師命難違”,終于成了九三的一員?,F在回憶起來,真是悔恨不迭。我真不該那樣任性,不該讓金師如此勞著心啊!
惠麓蔥蔥,湖水湛湛,永頌您,金師!如煙往事,無盡哀思,永懷您,金師!
哀曰:“文星殞落驟天昏,處處故人拭淚痕。料得年年腸斷日,墨香紙色賦招魂。”( 張永鑫 作者系九三學社無錫市委江南大學委員會成員,本文摘自2012年第6期《江蘇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