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西恒

稅西恒（1889—1980）四川瀘縣人，是我國著名的愛國民主人士、九三學社的重要創始人、杰出的水電工程專家和教育家。他一生努力實踐科學救國、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積極參與民主革命和國家建設，是一個不畏權、不怕苦、不懼死的鐵打硬漢，于家庭則精心呵護，以言以行對子孫晚輩教導有方。

1928年，39歲的稅西恒與知書達理、秀毓賢惠的江蘇崇明師范學校畢業的小學教員方淑芬結為連理。1932年，女兒稅鴻先出生。方淑芬由于生產時發生血崩，此后再無生育。按中國舊傳統，沒有男丁承繼門第是一件大事。有朋友勸說稅西恒納妾，家族內也有勸他過繼侄孫的。留學德國、經歷開明西學熏陶的稅西恒非常坦然：無子何妨，女兒一樣可以成就大業。

據稅鴻先回憶：父親對她十分疼愛，從來沒有高聲厲言，但也從不嬌生慣養。無論為人處事或學習、工作，他都嚴格要求，從各方面對她正面引導。他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慈父，又是她的良師益友。

1938年，稅鴻先6歲。為躲避日寇對重慶無差別野蠻空襲，稅西恒將妻女送回四川瀘縣濟和電廠（由他設計建造并持股）職工宿舍暫住。這是稅鴻先第一次離開大城市。電廠地處窮鄉僻壤，廠里工人師傅和周圍農民生活都很貧困。為了讓她與窮人家的孩子打成一片，稅西恒要求她穿補丁衣、著稻草鞋，與其他孩子發生糾紛，先檢討自己，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不允許有任何城市小姐的驕橫之氣。在電廠3年多，稅氏母女與當地人相處非常融洽。

稅西恒非常注重培養稅鴻先獨立生活的能力，要求她學會自立自強、低調做人。14歲時，她被送到重慶南開中學住讀，生活完全自理。1950年，她高中畢業，在父親的鼓勵下，勇敢地離開家、遠離重慶，考入北京大學醫學院（1952年院系調整從北大分出，改名為北京醫學院）。在北京，因父輩關系，她是九三學社中央主席許德珩家里的常客，與許鹿希（后為鄧稼先夫人）情同姐妹。

1954年，稅鴻先臨近畢業，曾就畢業去向征求父親的意見。稅西恒要求她以國家和人民利益為重、以事業為重，服從組織分配，尤其不能以照顧家庭為名義影響事業。其后，稅鴻先被無干預地分配到石家莊華北制藥廠。1966年，為支援三線建設，她調到西安藥廠。

20世紀70年代初，父親年過八旬、母親身體不好，為盡孝心，稅鴻先向組織提出調回重慶。她是藥廠技術骨干，為了讓她安心工作，廠領導專門派人到重慶做稅老工作，提出讓老兩口遷居西安，承諾解決戶口和住房問題。重慶市有關領導知道此事后非常詫異，立即制止，表示作為重慶市政協副主席的稅西恒不可能離開重慶。通過這件事，稅鴻先的愛人、同事，特別是她自己才知道她父親極不平凡，是一個有很高政治地位的人，她自己是“高干子女”。1973年，因工作關系，她調到四川成都。

世間常有祖孫之間“隔代相親”一說，但稅家向來無“寵”，所傳承的無非是謙謙君子之禮。1959年，稅鴻先長子在重慶出生，經與丈夫商議，將孩子承祧給父親為孫，取名稅方，以祝賀父親70歲壽辰。古稀之年得孫，稅西恒欣喜不已，并把稅方留在身邊，親自教育撫養、從來嚴格要求。稅鴻先回憶：大約1964年，我回重慶看望父母和兒子。父親對我說，稅方幾天前玩看門張師傅的撲克牌，把其中一張撕壞了，叫我買一副新的還回去。張師傅一再聲明那是一副廢牌，但我辦了此事，父親才安下心。又有一次，我母親不小心把放在窗臺上的老鼠藥撒落到一樓（我家住二樓）。過了一些天，鄰居家有一只雞死了，父親懷疑是誤食了老鼠藥，叫我母親去賠錢，直到說服鄰居接了錢，他才罷休。

由于祖父母的言傳身教，稅方非常優秀。1981年底，他從重慶大學機械系畢業后留學美國。目前，稅方在上海一家公司擔任高級工程技術人員。

稅西恒對子侄輩也十分關心，重視加強教育，強調不僅僅是為了家族興旺，更是為國家培養有用之才。他有3個侄兒、1個侄女、1個外侄，稅西恒先后把他們接到重慶接受教育，甚至侄兒們的未婚妻也由他出資進行培養教育。20世紀30年代初，正值他們步入人生成熟期，每逢星期日，稅西恒都要把他們叫到家，改善生活、融洽親情，同時對他們的人生人格施以正確引導和鼓勵，特別要求他們“必須實現由傳統食利地主向知識分子的轉變”。3個侄兒后來都接受了高等教育，其中稅述之后來擔任重慶自來水公司工程師，參與籌建九三學社重慶分社，是第一屆理事。受此門風影響，侄孫輩大多勤奮好學，有的留學并定居國外。

與稅西恒共過事的人，對他的印象是友善，彬彬有禮、以理服人，從不發脾氣或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更樂于助人。他本人生活儉樸節約，作為管理人員，在主持建設電廠、自來水公司時，穿的衣服總是打滿補丁。只要是工友、親友有難向他開口，他總是慷慨解囊相助。有一位工友找了他幾十年，終于在重慶找到，并急切地提著土特產來看望他，表示“是你借錢，我才渡過難關，有了今天。有借有還，今天我還了錢，死也瞑目了”。因為時間長了，稅西恒早就忘了這一茬，堅決推辭。那位工友死活不肯，直到稅老收下錢物他才高高興興地離開。1967年，造反派抄稅老的家，只搜到幾千元錢，其中包括存折和他夫人的一點首飾。親友和同事們都不敢相信，因為經他手的錢曾經成千上萬，他卻沒有沾半文不義之財。

稅家與濟和電廠、重慶自來水公司員工及家屬間斷相處幾十年，感情非常融洽。哪家婚喪嫁娶或遇到困難，稅西恒夫婦知道了，都要去趁人情，或力所能及地送錢送糧。稅鴻先長期在外地工作，周圍的鄰居也主動幫他們買菜買米，“樂此不疲”。

1980年5月下旬，92歲高齡的稅西恒因患老年性肺炎住院治療。幾天后，病情加重。彌留之際的他非常清醒，他向女兒表示歉意，說自己沒有留下什么遺產，反而讓她照顧，墊付醫療費。當聽說醫療費由國家全部報銷時，他更加愧疚，說自己已多年沒有為國家做事，這樣不好，無功不受祿，要女兒一定要想辦法把錢還上。6月18日，稅西恒溘然長逝。

長期以來，父親的言傳身教始終影響著稅鴻先，讓她至今感佩潛行。前不久，85歲高齡的她接受中共四川省瀘州市委統戰部探訪，依舊謙謙待人、談吐自如。適瀘州統戰部領導轉道重慶追尋稅老足跡，我與之交談得知這一情況，以我與稅鴻先老師的幾次交往，深深體會，這其實正是她對親人親愛有序、對他人友善無私的稅氏親和家風的傳承與延續。（郭 祥）